11月5日，纽约格林威治村的一家比特币主题酒吧PubKey内，聚集了几十位比特币爱好者、佩戴着MAGA帽子的人士以及闻风而来的当地居民，他们共同关注着大选的最新动态。酒吧墙上的数字屏幕实时显示着比特币的价格，当传来对唐纳德·特朗普有利的消息时，比特币价格一举突破了73000美元大关。
与此同时，俄亥俄州的共和党人伯尼·莫雷诺(Bernie Moreno)正试图挑战参议员谢罗德·布朗(Sherrod Brown)的席位，他提议就恐怖分子利用加密货币的问题召开听证会。值得注意的是，莫雷诺的竞选活动得到了加密货币公司高达4000万美元的资金支持。
当晚10点30分左右，一位比特币聚会小组的组织者兴奋地宣布，根据加密博彩网站Polymarket的数据，特朗普获胜的概率已经攀升至88%。“快看，比特币正在飙升！”他激动地喊道，“你得赶在它冲破100万大关之前入手啊！”
就在去年，这样的情景还显得颇为不可思议。监管机构如影随形，代币价格仍深陷于令投资者损失惨重的暴跌泥潭中未能自拔。比特币界曾经的领军人物SBF，也因诈骗而接受了法律的审判，目前身陷囹圄。至于特朗普对比特币的态度，众人所知的仅是他2021年在《福克斯商业》杂志上的那句断言——比特币不过是一场“骗局”。
时至2023年9月，比特币行业的声誉已跌至谷底，但正是在这风口浪尖之际，Coinbase的创始人、亿万富翁布莱恩·阿姆斯特朗（Brian Armstrong）却悄然布局，意图在华盛顿为加密货币争取一席之地。回溯三个月前，阿姆斯特朗的公司还遭到了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的起诉，后者坚称多年来在此进行的多数交易均属非法。这场诉讼，以及针对行业其他巨头的类似指控，似乎预示着加密货币在美国的末日即将来临。
在纽约举办的加密讨论会议上，阿姆斯特朗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他对于加密行业能够促使政府制定更为有利的监管规则表示乐观。他强调，关键在于资金的力量。若想在政治舞台上真正发声，加密行业必须大幅增加政治捐款，与华尔街或石油天然气行业相抗衡，每年至少需投入5000万美元。“我们必须面对现实，”阿姆斯特朗直言不讳，“在这个世界，金钱确实能让很多事情变得可能。”
他郑重宣告，Coinbase公司将向名为Fairshake的政治行动委员会伸出援手，并热情邀请业内同行共襄此举。此时，加密研究公司Messari的前掌门人瑞安-塞尔基斯（Ryan Selkis）也站上了发言台，直言不讳地道出了现状：“我们正被俄亥俄州的管道焊工们在资金上紧紧相逼。”“战斗已经打响，我们已无路可退，因为这关乎我们的存亡之道。”
他的呼吁没有白费。转眼间，2024年选举周期来临，阿姆斯特朗不仅顺利达成了筹资目标，其成果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加密货币企业们纷纷向Fairshake及其合作伙伴慷慨解囊，捐赠总额超过了2亿美元，其中Coinbase更是以7500万美元的捐赠额一骑绝尘，让加密行业在政治捐款领域独占鳌头。随后，Fairshake将这些资金精心分配给两党的国会候选人，并自豪地宣称在民主党初选中助力淘汰了众议院议员凯蒂·波特（Katie Porter）和贾马尔·鲍曼（Jamaal Bowman）。
尽管Fairshake并未涉足总统竞选，但加密业界的其他富豪，尤其是Gemini创始人温克尔沃斯（Winklevoss）和Kraken交易所的创始人杰西-鲍威尔（Jesse Powell），出手大方，至少贡献了2500万美元以支持唐纳德·特朗普。特朗普对此迅速作出回应，转而积极拥抱加密货币。在7月纳什维尔举办的比特币大会上，他激情洋溢地宣布，将致力于使美国成为“全球加密货币的中心”，并建立国家战略性的比特币储备库。他誓言要罢免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加里·根斯勒（Gary Gensler），换上一个对加密货币更为友好的人选，“如果比特币注定要币价暴涨、飞向月球，”特朗普豪情万丈地说，“那么美国必须成为领航者。”
一个原本以反抗政府管控为初衷的行业，如今却将自身的未来寄托于政客身上，这看似颇为讽刺。然而，自比特币诞生以来的15年间，加密货币唯一广泛被接受的用途，竟是在交易所中进行交易——简而言之，就是用真金白银去押注这些数字资产的价格波动。（在加密货币近期的回暖中，一种名为“dogwifhat”的迷因币脱颖而出。该代币是狗狗币的模仿币，其标志是一只戴着鸭舌帽的小狗，市值高达约20亿美元。）这些加密货币交易平台利润惊人，而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则一直在试图对它们进行监管甚至采取惩罚措施。
SEC的案件细节确实颇为技术复杂，但如果我们以传统赌博为例来类比，情况或许能更直观些。该委员会倾向于将赌博活动限制在少数几个赛马场内，并对参赛马匹实施严格的药物检测。而加密货币行业则期望这一领域能完全开放，以至于人们能将自己的房产作为赌注，押在尼加拉瓜的直播斗鸡比赛上，甚至用赢来的斗鸡股份在星巴克支付一杯咖啡的费用。
当然，加密货币的支持者们自然不会这样描述。他们更倾向于将加密货币誉为“美国的创新”，并大肆宣扬其将如何赋予人们财务自由。该行业投放的政治广告甚至对加密货币只字不提。以支持莫雷诺的Fairshake广告为例，其宣称他将阻止“非法移民剥夺俄亥俄州的税收”。
随着选举的临近，加密货币行业这种愤世嫉俗的策略似乎开始奏效。卡马拉·哈里斯已开始向该行业示好，尽管这些示好显得有些混乱，比如她将加密货币监管莫名其妙地纳入了帮助黑人的议程之中。
特朗普也亲自上阵，推销起他一手创立的加密项目——World Liberty Financial。这个念头最初是由一位自封为“互联网财富大师”的暴发户向特朗普的几个儿子灌输的。尽管加密行业对特朗普代币心存顾虑，但几位党内知情者却透露，这种利益上的微妙联结，反而可能让这位前总统更加坚定地推动有利于加密货币的监管政策——只要他能在大选中胜出。
大选之夜的PubKey酒吧里，两位三十多岁、头戴MAGA帽的推销员，一边滑动手机屏幕浏览着X上的热点，一边嬉皮笑脸地打趣一名记者，扬言特朗普一旦当选，这位记者就会成为首批被“送”出国的“幸运儿”。（离去之际，他们还煞有介事地将帽子藏进了背包。）而另一位年逾古稀、胸前挂着“我们希望肯尼迪再现”复古胸针的合规官员，则忧心忡忡地谈起了美元的困境。他严厉批评了美国在普京入侵乌克兰后，利用银行系统冻结俄罗斯资产的做法，认为这是一大谬误。他感叹道：“如果一种货币能被其创造者随意宣布失效，那它从根本上就失去了货币应有的价值和意义。”
在酒吧里间，顾客们络绎不绝，都聚精会神地观看由《比特币杂志》（Bitcoin Magazine）主办的选举结果直播。另一些人则忙着在Polymarket上查看最新的赔率动态。酒吧老板向我澄清，PubKey并非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专属酒吧，但在场的几乎每个人都坦言自己投了特朗普一票。有趣的是，特朗普本人9月份也曾造访过这家地下酒吧，还曾用比特币豪爽地支付了一堆芝士汉堡的费用，不过由于操作不熟练，他不得不把手机交给酒吧员工帮忙完成交易。
一位33岁、戴着眼镜的男子满怀信心地表示，特朗普所承诺建立的比特币战略储备，必将掀起一场全球范围内的抢购狂潮。“这就好比当年的太空竞赛，”他生动地比喻道，“各国都会不遗余力地争相囤积尽可能多的比特币。”
大约晚上11点15分，《比特币杂志》的首席执行官大卫·贝利（David Bailey）在直播中激动地宣布特朗普获胜。当时，他正身处佛罗里达州西棕榈滩的特朗普观战派对现场，头戴一顶印有“让比特币再次伟大”（Make Bitcoin Great Again）口号的红色帽子。贝利满怀期待地说：“这下，我们就能将对比特币的宏伟愿景付诸实践了。我热切盼望着橙色总统任期的开启，以及橙色党派（指代表比特币的橙色，而非特朗普的赭色）的崛起。”
Fairshake的游说努力取得了显著成效。其首要目标——俄亥俄州的布朗议员失去了席位，参议院因此落入共和党掌控之中，这意味着支持加密货币的共和党首席议员蒂姆·斯科特（Tim Scott）有望领导银行委员会。Fairshake及其关联团体不惜投入1.35亿美元，截至本周四，他们支持的56名候选人中已有47人成功当选。根据非营利组织Public Citizen的数据，自2010年以来，加密货币行业的支出已占所有已知企业支出的15%以上，仅次于石油和天然气行业。Fairshake更表示，他们已为2026年的中期选举预留了7800万美元。
该行业的核心诉求似乎即将迎来转机。据悉，接替根斯勒成为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主席热门人选的，竟是一位来自对加密货币持积极态度的经纪公司的首席法律顾问。与此同时，一些原本对加密行业支持立法持反对态度的国会民主党人，态度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威拉米特大学（Willamette University）法学教授罗汉·格雷（Rohan Grey）指出：“加密货币在这次选举中的巨额投入，对民主党来说无疑是一次严厉的警告，提醒他们不要轻易挑起这场争斗。因为这样做，对他们而言并无益处。”
加密货币在这个企业支出几乎不受限制的时代，已然近乎成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特殊利益集团。为了获取石油行业的慷慨捐赠，政客们或许不得不顶着公众的强烈反对，去推动备受争议的管道项目，或是允许在野生动物保护区进行石油钻探。然而，对于加密货币，却鲜有人站出来反对，因为多数人仍对此感到一头雾水。
在选举之夜的PubKey聚会上，我遇到了一位33岁的产品经理。他坦言自己虽然无法清晰解释比特币的运作原理，但对其却颇有好感。
“我觉得这东西，谁也说不清楚。”他的朋友插话道，并炫耀自己通过投资比特币已经获得了将近十倍的丰厚回报。
“说不定它会成为未来的数字黄金标准呢。”产品经理满怀期待地说。
但他的朋友却并不以为然，反驳道：“那其实就是赌博。”
